当前位置: 黄雀 >> 黄雀的天敌 >> 难以忘却姥爷的慢生活
从小跟姥爷一起生活长大,印象中他没干过什么正经活儿。
姥爷爱种花。每年春天,在小院开垦出一块儿土地,洒下花籽,一到夏天开出各种颜色的花。最招人喜欢的是姜丝(音)腊,从那时起,我知道了姜丝腊。每到初冬,姥爷不知从哪儿,总会弄回几盆怒放的菊花,五颜六色,非常漂亮。老房墙根,姥爷养了几棵玫瑰花,那时不知它名贵,后来拆老房,嫂子移到她娘家了,为此我惋惜了好一阵子。
姥爷爱养鸟。他自己插鸟笼,削竹篾,有粗有细有圆有方有长有短,然后把每根竹篾打磨光滑,在固定位置钻孔,插成鸟笼,不用铁钉或铁丝,完全榫卯结构。每天早晨,他带着自己插的鸟笼,里面放上诱饵,去村外树梢上挂笼逮黄雀(音:qiao)儿。到傍晚摘笼,有时逮到黄雀儿,有时逮到麻雀或其他鸟,有时啥也逮不到,这些都不影响他每天挂笼摘笼。鸟逮多了,他也拿到集上去卖,说是卖,其实就是交换,有时,对方给点钱,又买回其他喜欢的鸟,有时就直接送人,他才不在乎钱不钱呢!
姥爷是个美食家。那时物质匮乏,他自己洗面筋、熬糖色(音:shai),配上自己用小石磨磨的老豆腐,还有木耳、针瑾,再放上点醋蒜汁、辣椒油,一盆美味的豆腐脑就做好了。我们哥儿几个没少享此口福。老家离保定近,他三天两头骑自行车去保定,有时买回白运章包子,有时买回稻香村糕点什么的。当然,这些美味,姥爷仅是品尝,最后还是便宜了我们。
姥爷喜欢拉京胡板胡、唱京剧,爱好舞台布置。每到过年或重大节日活动,他总是舞台策划者。舞台上一阵指挥忙碌后,他就象个凯旋的将军,再前前后后检阅一遍,然后带着满意的笑容,悠然进入后台,拉起板胡加入伴奏队伍。有时也带上妈妈,妈妈在台上唱,那时妈妈一定是姥爷的骄傲。
晚饭后,姥爷说曲儿、讲故事,逗我们开心。姥爷靠在土炕的被摞儿上,我们哥儿几个偎在他旁边。他轻轻地拉起我们的手,慢悠悠地哼唱: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有时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哪吒闹海;有时读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姥爷肚子里好像装着无穷无尽的知识,耳濡目染,我也懂得了诚恳、正直、守时、守信。
姥爷喜欢熟皮子。他熟皮子并不为挣钱养家,就是爱好。他把硬棒棒的牛羊皮,浸泡在装有药液的大瓮里,几天后,皮浸软,拿出来,挂在支架上,用特制的熟皮刀,将皮内侧脏物刮净,再用药液清洗干净皮毛,最后凉干即可。每次熟皮子时,弄得满院子臭烘烘的,我们都躲得远远的。到冬天,我们却争着向姥爷羊皮袄里钻,姥爷抚摸着我们头,脸上乐开了花,我们感受到的是浓浓暖意。
年姥爷去世,当时我正上师范,未能赶回奔丧。现在想起姥爷,眼前总是呈现他画画的情景。
姥爷喜欢画梅花。当时家里条件差,没有大桌子,更没有画案,姥爷就掀开炕褥子,在炕席上铺块破布当画毡,摆上笔墨纸砚和国画颜料,铺纸画梅。
姥爷画墨梅居多,有时画红梅,偶尔画绿梅。姥爷画梅,常用玉版宣,是一种质地坚厚,结构紧凑,不洇水的半熟宣。从那时起,我知道了玉版宣。
画梅用墨讲究,墨色要分出浓淡干湿焦。姥爷先将大提斗笔肚至笔尖蘸上焦浓淡不一的墨,从纸的底部或一侧画出或虬劲或苍浑或挺拔的梅花主干;稍晾一下,再用一枝中号笔,将笔尖在唇上梳理一下,蘸上焦墨画出梅花苍劲的老枝;又用一枝中号笔,在唇上再梳理一下笔尖,蘸上浓淡适中的中墨画出梅花的新枝。姥爷嘴唇舔笔这一动作,当时让我困惑不已,不脏吗!
画好枝干,再晾一会儿,画花瓣。用小笔蘸淡墨,画出花瓣,花瓣姿态朝向讲究变化,有朝上全开的,有侧面半开的,有枝干后面隐藏的,有枝头含苞的,姿态各异,变化万千。画好花瓣,点花蕊。点花蕊用稍干的墨,不同朝向的花,花蕊状态也不相同。正面的,花蕊向四周放射;侧面的,花蕊向一侧放射;含苞的,点上几点小墨点,有时也不点。然后是枝干点胎,墨色尽量丰富,增加枝干立体感。最后姥爷用潇洒飘逸的行草落款、钤印。
那时,三天两头有人找姥爷求画,不是保定的,就是清苑县城的,无论谁来求画,姥爷从不拒绝。我很好奇:简单几笔的梅花,竟有那么多人索要。后来,著名画家张杰峰老师告诉我:你姥爷闫崇文是当时“清苑四老”之一。我到县城生活后,拜见县文化馆馆长高洁老师,他将收藏的姥爷的两幅梅花,回赠了我。这两幅画画于丁卯年(年),距今已有36年。我的书法老师、著名书法家吕冠春先生说,莲池书院也存着姥爷的梅花。但现在也无法查询了。
姥爷就是这样一个人,种花、养鸟、做美食、拉京胡板胡、唱京剧、说曲儿、讲故事、熟皮子、画梅花,这些不务正业的爱好,成全了他,也影响着我。
作者:龚峰竹
单位:河北省保定市清苑区教育和体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