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蝉画颇为好看，也有说头。我今说之，学者识之。画蝉精细微妙齐白石画蝉，其精细微妙堪称一绝，令许多人看了叹为观止。图1.齐白石《枫叶秋蝉》中国美术馆藏图2.齐白石《贝叶草虫》瀚海国际年拍品成交价万元论精细微妙，齐白石画蝉直追前贤，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读者可自行比较（参图3、图4）。图3.黄筌（五代）《写生珍禽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4.图3局部光大悠久传统据《历代名画记》、《宣和画谱》、《图画见闻志》等唐宋古籍记载，南朝至北宋善于画蝉的有顾骏之、陆探微、刘胤祖、丁光、李逖、边鸾、滕昌祐、徐熙、徐崇嗣、孔嵩、丘庆余、崔白、易元吉等一干人，多为当时花鸟画名手。当然，还应包括画图3的黄筌和他的儿子黄居寀。这些画家是如何画蝉的？谢赫《古画品录》评价顾骏之的画说：“神韵气力，不逮前贤；精微谨细，有过往哲。”评价刘胤祖说：“蝉雀特尽微妙。”评价丁光说：“虽擅名蝉雀，笔迹轻羸，非不精谨，乏其生气。”由此窥见，精细微妙是南朝画蝉好手的一般风格。图3则表明南朝画蝉风格一直延续到了五代时期。而图3的作者黄筌名重一时，开创所谓“黄体”花鸟，其画风深刻影响了有宋一代画坛。这么看来，画蝉与其精细微妙的画风，是一千六百年前就开始形成了的传统。必须说，齐白石光大了这一悠久传统。蝉画极富神韵生气对着齐白石的蝉画，人们只顾拿着放大镜赞叹齐白石画蝉精细微妙了，是不是忘了苏东坡说的“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不能只看画蝉哈，要看蝉画，就是说要看全画。齐白石的蝉画，其最大的妙处是全画极富神韵生气，画蝉精细微妙实在是较为次要滴。图5.齐白石《工笔鸟虫册》之一荣宝斋藏收录于：荣宝斋藏册页：齐白石工笔草虫册荣宝斋藏册页：齐白石工笔草虫册京东好评率%无理由退换京东配送￥17.4购买《荣宝斋藏册页：齐白石工笔草虫册》里记载墨蝉红叶，再展惯用的撞色手法。强烈的色彩对比，洒脱的写意枫叶与工细的鸣蝉相互映衬，如此，显得特别精神，这就是谢赫讲求的“神韵气力”了。图6.齐白石《草虫册页十二开》之一中国美术馆藏极简构图，酷；阔笔扫叶，爽；工写对比，响亮。酷爽响亮之间，“神韵气力”尽出矣。图7.齐白石《叶隐闻声花卉工笔草虫册》之一北京保利年拍品全套成交价1.15亿元风动光摇。风、光见于画内，蝉鸣闻于画外，一派盎然生趣。这就是谢赫讲求的“生气”了。谢赫若见齐白石蝉画，当无批评之言可发。齐白石画蝉极尽精细微妙，在形而下的层面光大了传统；而齐白石蝉画极富神韵生气，则在形而上的层面弘扬了中国画的精神。失却寓意《历代名画记》说南朝刘宋时期的顾骏之、陆探微都曾画过《蝉雀图》。这是画蝉的最早记录。古籍说到某人善于画蝉，常用的说法是善画蝉雀。可知，蝉与雀，《蝉雀图》，是当时的经典图像。为什么画《蝉雀图》呢？读读三国才子曹植的《蝉赋》就明白。在《蝉赋》里，蝉是君子的象征，它“实澹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声皦皦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然而，它却不得不“苦黄雀之作害兮，患螳螂之劲斧”，受害于天敌。天敌黄雀自然代表迫害君子的某种力量。那么，《蝉雀图》就是托物言志、借景抒情了。一方面以蝉象征高洁君子，一方面以黄雀喻指君子的不幸命运，而全图之景寄寓了士人遭逢乱世的悲伤情怀。原来，画蝉或蝉画，最初是大有寄寓的。不过，《蝉雀图》这种寓意深长的画题失却已久，至少明清以来极少见之，大概，那时已经绝少有人敢说自己遭逢乱世了。《蝉雀图》，齐白石自然也是不画的。在《蝉雀图》这一经典图像之后，唐诗或可启发蝉画深于寄寓。像虞世南的“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骆宾王的“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这脍炙人口的诗句都是很好的画题。这，齐白石也是不画的。谁要是看见齐白石的哪幅蝉画随即想起以上诗句，那只是他的联想，并不是齐白石要画的哈。齐白石的蝉画大多只是秋色而已，可以枫叶秋蝉为代表，如图1、图5，另见图8，这样的例子甚多。图8.齐白石《秋色佳》齐白石纪念馆藏就连螳螂捕蝉这种残酷之事，在齐白石笔下也只是美好秋色中的有趣现象，绝无什么寄寓（见图9）。图9.齐白石《可惜无声花鸟工虫册》之一北京保利年拍品，全套成交价万元整体上看，齐白石的蝉画是失却寓意的。齐白石最好的蝉画图10.齐白石《草虫册四开》之一年荣宝斋藏题识：鸣蝉抱叶落，及地有余声。齐白石作这样深于寄寓的蝉画，极其罕见。深于寄寓，那就不是一般蝉画可比的了。这抱叶而坠犹自鸣的蝉意象堪与曹植、虞世南、骆宾王创造的蝉意象媲美，它所寄寓的悲壮情怀，为自古以来蝉意象所无，是一个大大的创意，故而推为齐白石最好的蝉画。同样的画，齐白石画过多次（见图11、图12），可知，他对自己的创意是很欣赏滴。图11.齐白石《贝叶知了》藏处不详图12.齐白石《贝叶知了》齐白石纪念馆藏结语明清以降，文人画大兴，偶有画蝉者，多以写意出之，古贤精细微妙的画风遂掩没不彰。图13.沈周（明）《卧游图册》之一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14.孙隆（明）《花鸟草虫册》之一上海博物馆藏图15.李鱓（清）《花卉册》西泠印社年拍品成交价万元齐白石画蝉以其非凡笔力一改写意流风（有时候所谓写意只是掩盖写实能力的不足呵呵），光大古贤所创传统，实在是有功于画史。工虫写草，齐白石自创一格，将精细微妙的蝉与恣意洒脱的写意花草同框，以其神韵气力大大拉升了蝉画的艺术境界，这更是对中国绘画的一大贡献。整体上失却寓意是齐白石蝉画的特点而非缺点，写自然生趣本为中国花鸟画的一大门类，也是齐白石的本色。偶有寄寓之作即非同凡响，图10不仅可以视为齐白石最好的蝉画，也可视为中国绘画史上的蝉画绝品。齐白石蝉画，我说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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