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宁静的初冬，昨夜的一场大雨，催下落叶无数。车

轻行在襄城荆州街，梧桐落叶厚厚地铺满了整条街道，静下心来

能听见车轮风卷落叶的沙沙声。街边一人笑脸青春飞扬，手中拿

着相机追逐着落叶拍照，他的身后，一中年环卫女工正在一招一

式地清扫。真是落叶舞尽寒风起，几多欢乐几多愁。

‘’】我们沿着江边的景观大道，直通古隆中方向，岔路口右转即

到达广德寺。广德寺与襄阳名胜古隆中毗邻，始建于唐代贞观年

间，初名“云居禅寺”，后因明宪宗御笔亲赐“广德禅林”牌匾，

改称“广德寺”至今。因其清幽，很多襄阳本地人都不知它地处

哪里。初见广德寺是在自己的少年时代，听闻襄阳有如此古迹，

遂骑自行车探寻而去，那时的自行车远没有现在车友们的赛车拉

风，一辆黑色的凤凰28，被一瘦弱少女蹬得踏踏作响，经樊城、

汉江一桥、襄城到达广德寺，现在想想也算是一次远足了。广德

寺在文革“除四旧”中被破坏，当时尚且没有恢复，仅剩天王殿、

藏经楼、多宝佛塔等几处建筑，在冬日灰白清冷的天空下显得残

败不堪。多宝佛塔当时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没有人管

理，可以直接登顶，最下面一层竟然还养着一头猪，委实让人感

觉痛心。我国多佛塔只有七座，广德寺里的多宝佛塔始建于明弘

治七年，砖石仿木结构，由塔座及塔峰两部分组成，塔身共嵌有

四十八尊石雕佛像，为八角形。佛塔不光造型美观，其中第五塔

立于一个塔座上，唯襄阳多宝佛塔独有，据说有印度佛教建筑的

痕迹，可见其珍贵。今天，当初一袭白衣的女孩早已更变了容颜，

呼吸着大自然一草一木的清新，再次来这里寻幽问禅。

清晨走进广德寺，寂静无声。顺着大殿向后走，虽是初冬，

绿色的花木依然覆满了禅房。初升的太阳照在两边的密林上，闪

烁着不多的光点。一只黄雀飞向灰墙前的翠竹，羸弱的竹枝轻摇

了几下，慢慢静止下来，瞬间鸟儿又展翅盈盈飞向朗朗的蓝天。

忽然就想起了常建的一句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诗

中那清幽的意境，不正是眼前的境界吗？这是一个不受惊扰的禅

界，能听见心灵的梵音浅唱，前世的心语低吟。

山墙与禅房夹杂的小道尽头，豁然开朗，清嘉靖帝曾赐以“大

将军”封号的千年银杏树傲然挺立，与旁边的多宝佛塔互相映衬，

构成的画卷带着清寂的静美，让人心生一片禅意。据说，明朝嘉

靖年间，天气干旱，这棵银杏树曾凋谢干枯，附近居民都以为这

棵树死亡了，谁知三年后这棵银杏树又奇迹般地复生了。“大将

军”千年听惯了多少晨钟暮鼓，又被多少梵音檀香所滋润？我也

游历了不少黄叶盛地，有的让人惊艳、有的让人震撼、有的让人

感觉熙攘、有的让人感觉萧瑟，却从来没有此刻黄叶给我的感觉，

远避尘嚣萧然遗世。昨夜的一场风雨，零落黄叶无数，在青砖地

面上绵软铺就，在灿烂阳光洒到的地方，黄得耀眼。四人才能合

抱的粗壮树干，古褐沧桑，枝条参差肆意伸向蓝天，树影散漫平

和覆盖大地，尚未落下的灿黄叶子、祈福的艳红布条和五彩的经

幡一起，在初冬的劲风中抓紧剩余的时光尽情摇摆。银杏枝条轻

悬在禅房前，连房顶的青瓦都显得如此清朗。塔顶苔痕青绿，一

队佛家弟子正沿着佛塔按照顺时针方向转塔，风扬起他们的佛衣，

身后黄叶飘摇檀香袅绕，福泽万物的阳光洒在红墙青瓦翠竹之上；

心中莲台清净佛塔慈悲，红尘故事岁月烟云随东风消散而去。

站在这棵千年古树下，站在这座千年佛塔前，望眼前风起叶

落，想那些人世间说好同生共老之人，最后也都是一笑作别。我

心轻问：禅到底是什么？是一切的虚空，还是本质的直达？是心

中皆是景，景景皆成空？还是一切世缘随心的顿悟？低头看排水

渠中的黄叶，恰似一个箭头指着我的脚尖，暗示着未来前行的方

向。千年古树尚且如此，年年岁岁叶舒叶落，来年繁叶再满枝头，

却没有今年眼前的这片。我就一介凡人，生命不过几十年的光景，

迷离苦短，何为情殇？何为意迷？就这样吧，看遍春天花开，再

见秋天叶黄，随心行走于尘世，平静等待岁月早已安排好的结局。

不问前尘，不问将来，不问归途，无畏往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