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黄雀 >> 黄雀的繁衍 >> 东拉西扯话西游之两师徒投宿到怪寺
第十六回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这一回,是说唐僧师徒投宿到观音院,孙悟空显大眼,跟人家显摆袈裟,结果僧人起了贪心,要放火烧死师徒二人。混乱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袈裟被一黑熊精偷走。
之一
(黑体字为原文。本篇字,阅读约需8分钟)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
层层殿阁,迭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huáng]大型竹园或竹田),一林桧(这是个多音字,一读[guì]〔桧柏〕也叫圆柏。常绿乔木。树冠塔形,叶有鳞形、刺形两种。木材细致,有香气。第二个读音[huì]多用于人名,如南宋大奸臣秦桧。清朝乾隆年间,有位进士秦大士,说过这么一句话: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秦桧以后,就很少有人用这个字取名了。不过,秦姓名人还有别的呀,你就不能是秦叔宝的后代、就不能是秦少游的后代?)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诗曰:上刹祗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
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这一段描写比较有意思。
看他装扮:“头戴左笄(jī)帽”,笄,是簪子的意思。“及笄”,就是古代女孩子到了十五岁,就可以盘发插笄了。这里是说这人头上别着簪子,还是向左偏的,不是别在正中位置。我们想想,古代戏曲里,孙悟空、武松的形象,歪戴着帽子,那可能就是左笄帽。
但孙悟空和武松都是“行者”,是没剃度的佛弟子。他们戴“左笄帽”是可以的。
但如果是剃度了的出家人,那就不太合规矩了;
他“身穿无垢衣”,无垢衣就是袈裟。所以说,这人还是出家僧人的打扮;
接下来呢,这个僧人还“铜环双坠耳”,两个耳朵上还挂着铜耳环;
“绢带束腰围”,腰间还是“绢带”,绢是丝织品,而古代僧人是不允许穿绫罗绸缎的,只能用粗布衣物;
他脚上穿草鞋(僧人穿的草鞋称“芒鞋”),手里提着木鱼,口里念着佛号。
从这些描写来看,这是个僧人无疑了。但他身上的“左笄帽”、铜耳环、绢带,让人感觉这个僧人有点不伦不类。这就不是一个正经的僧人。
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
三藏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
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
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什么东西?”
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什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
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这位僧人说话也极其没有礼貌。孙悟空是个猴妖,长像与正常人肯定不一样。
但这位出家人,不应该说“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现在话,说人“是个什么东西”、“真不是个东西”,那是骂人话。估计吴承恩的时代也差不多。
他说孙悟空“丑头怪脑”,在佛家来讲,那也叫“着(zhuó)相”,意思是执着于外相、虚相而偏离了本质。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佛告诉我们,对事物,我们不能去看它的表相,那都是不真实的。
这位僧人说孙悟空“丑头怪脑”,还犯了佛门“恶口戒”,明显不符合出家人的身份。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
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
佛寺里怎么有道人?原来,佛教传入中国初期,并没有“僧人”一词,所以把修行的人,都译作“道人”。
后来佛、道两家矛盾逐渐加深,僧人就不使用“道人”这个词了,就有人专门造了一个“僧”字。“僧”是梵语“僧伽(qié)耶”的音译的简称,中国人历来喜欢简称,就称为“僧”了。
这里所说的道人,联系后面的内容看,是指在寺院修行或者帮工的居士。
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
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
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行者方丢了钟杵,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
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
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
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
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怎生打扮——
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看看他一身装扮,珠光宝气,完全不像个出家人。
众僧道:“师祖来了。”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
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老僧道:“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
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
老僧道:“不敢,不敢!”因问:“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
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樗chū,臭椿,是没什么用的树,比喻无用之材。多用于自谦之辞)之辈。”
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行者听见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
孙悟空爱显摆的个性还是没变。这时的他,不过八百多岁,比这位老僧大六百岁,也不能就是“万代”孙儿呀。也正因为他爱显摆,在这地方,接下来又惹出事来。
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
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
行者道;“不敢说。”
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问,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少年贴身奴仆),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这个老和尚既然岁了,应该也是有些修为的。但是,他用的“羊脂玉的盘儿”、“法蓝镶金的茶钟”全是名贵物品。
然后开口就是“老爷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说的全是小市侩的话。
唐僧在这里“夸爱不尽”,就是起了“分别”心了,这里的分别不是分手的意思,是“比较”、“攀比”的意思,是修行人的大忌,也是不合体统的。
《华严经》讲,佛在开悟得道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佛教认为,妄想、分别、执着,是人烦恼的根源,修行就是要克服这些。
出家僧人讲的,是“佛、法、僧”为“三宝”,这个僧人开口闭口谈俗世间的宝贝,不成体统,根本不像佛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