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牛老师越想越气。你一个外地老师,干嘛吗?两年来都是乖乖巧巧,安安分分,大家都对你关怀备至,你却突然给大家来一个响雷,搞潜伏吗?这不是太过分了吗?有什么问题私下里说嘛。
牛老师虽然不姓牛,却有着牛一样的脾气,犟得很。牛老师的绰号,源自于他曾经养着十几头牛犊子,村民养的都是耕牛,一般也就是一两头牛而已,牛老师一下子就养了十几头,这在整个桃源镇一下子就出了名。牛老师每天清晨赶牛上山,傍晚放学了再到山上把牛赶回来,其实呢,也耽误不了教学,但是偶尔会有偷偷跑下山的牛,糟蹋人家的田地,这个时候牛老师就得火烧火燎的赶着去处理。逢着周末或者节假日,孩子们也来放牛,跟着牛老师满山的跑,也有好学的孩子,拿着数学题问牛老师,牛老师随地拣根树枝,在地上给孩子们解起题来。后来,一场突然的变故,让牛老师再也买不起牛犊子。再加上三个小孩已经长大,都顺利地从大学毕业,家里也建起了一幢颇为气派的三层小别墅,牛老师不再养牛,但他的老婆闲不下来,依然种了不少的农作物,赶上农忙时节,牛老师还是需要去田地里帮忙。
牛老师任教的班级,数学从来都是很棒的。牛老师觉得自己很委屈,找朱老师诉苦:朱老师,您说句公道话,我啥时候耽误过孩子们?逢上节假日,咱放牛,孩子们放牛,我不也给孩子们讲题吗?咱干农活,孩子们干农活,碰上了,不也一样给孩子们解数学题吗?
牛老师的裤腿总是整不齐,一年四季,要么是左边半吊子,要么是右边半吊子,标准的农活款式,朱老师看他来投诉,忍不住先批评他:你能不能先把裤腿子弄整齐了再进学校?
你先评理,牛老师哂笑: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
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你焦虑什么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全校还有哪位老师比我更像干农活的?
你这叫不打自招,道理自然就在人家手上。再说了,申老师也不是为了私利,说这个事情,得罪大家,他有什么好处?不正是为了桃花源小学嘛?
他有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但是这样公开批评,咱心里就不服气,朱老师您也搞过副业嘛,咱们拿着这点工资,如果不额外做点事情的话,怎么能生活呢?
朱老师确实是曾搞过副业,那就是养鸡,当年带的班,全都是留守儿童,由于缺乏父母的照顾,孩子们整天都缺学习用品,甚至缺吃缺穿,朱老师既是班主任,又是临时父母,二十多个孩子,当时的那点工资,还真不够花,于是在家里养鸡,帮补平常的开支。留守班的孩子毕业后,朱老师再也没有养过鸡,也没有做过副业。
朱老师笑了:如果牛老师你都不能过日子的话,其他老师还真的得回家种田,教不下去了。
牛老师不好意思,以前乡村教师的收入确实比较低,尤其配偶还在农村的话,生活会比比较紧张,如今教师的待遇大为改善,而且自己的生活条件确实不错。但牛老师还是嘴硬,说道:朱老师,这事你得管管,你来主持公道,咱迟一点回来,也不是因为下田干活啊,谁家还没有个急事?他总是在上下班的时候守在学校门口,这不成了看门狗了嘛?
牛嘴里吐不出象牙!朱老师骂道,你要记住你是人民教师!
牛老师只好悻悻地离开。但是他并不甘心,既然朱老师这里讨不到说法,他便打算联合几个搞副业的“老油条”,决心和申老师掰掰手腕。
牛老师准备向申老师发难,他偷偷听申老师的课,私下检查申老师的作业批改,甚至拉拢申老师任教班级的孩子,结果呢,一无所获。
申老师完全没有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抓学校老师的出席情况,课堂教学情况,俨然一副校长的模样,而牛老师呢,成了桃花源小学的侦探,专门侦察申老师的一举一动,他要找出申老师的问题,抓住了申老师的把柄之后怎么办呢?他也没有想好。
牛老师终于在申老师的私人信件中,发现了申老师的问题,申老师收到一封信,拆开后便放在办公室的桌面上,然后急匆匆地去上课了。正好让牛老师看在眼里,待申老师离开后,便将信件打开来看,这一看不打紧,顿时让牛老师欣喜若狂,他拿起信件,直奔校长室。
信件是杂志社邮寄给申老师的样刊,里面刊登了申老师的论文,论文谈的是乡村学校的现状以及弊端,好家伙,竟然揭短到杂志社,桃花源小学竟然上了刊物,这还得了?
朱校长看了杂志,也很生气,有问题直接说嘛,为何捅到杂志上去呢?再说,桃花源小学虽然有不足,但也不至于像文章说的那么不堪,如此夸大其词,让教育局知道了,还不拿他问罪?
待学生放学,朱校长把申老师叫到办公室,牛老师看在眼里,也叫上黄家满,准备一同向申远志问罪。
朱校长说:申老师,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样添油加醋的刊登在杂志上,可有考虑学校的感受呢?
申老师解释,那是论文,里面谈到的问题,不仅仅是存在于哪间学校,而是乡村学校存在的普遍情况,再说,文章也并没谈到桃花源小学的名字,没有必要对号入座。
双方的质问与解释,关键的点却并不一样,结果陷入了谈话的循环中,一下子双方都走不出来。
黄家满偷偷地溜出去,在申老师的办公桌里搜出来一叠的“证据”。原来申老师不仅在杂志社发表文章,还在报纸上也发表了不少的文章,全部都是谈乡村小学的教育问题,甚至有专门的篇章,谈的就是教师从事副业以及占用主课的课堂情况。这下更加的铁证如山,申老师想抵赖也不行。
朱老师听到办公室的动静,也赶过来,发现三人正在围攻申老师,尤其是朱校长,特别的生气,对于桃花源小学来说,论文可是新鲜玩意,到底有多大的影响,他也搞不清楚。学校有问题,直接跟老师说,可以,在教师大会上谈,也可以,但是一声不吭地捅到杂志报上上去,那就绝对不可以。
朱老师一看阵势不对,连忙给赵芳苑打电话。挺着大肚子的赵老师,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整个办公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申老师看到赵芳苑,满脸的疼爱与愧疚,他选择赵芳苑在家调养身子待产的时候谈学校的问题,就是不想让赵芳苑担心,对于今天的局面,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赵芳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整个办公室的男人异口同声答道:啥事也没有,就是聊天……
朱校长又赶紧补充:瞎侃不知时日过,你看,早过了下班的时间,咱们明天再谈吧,都赶紧回去了。
几个男人一哄而散。申老师扶着赵芳苑,说道:咱去市场买烧肉,今晚加菜。桃源镇的烧肉,是两人吃过的最好吃的烧肉。
牛老师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将申老师发表的文章给所有的老师看,言之凿凿,添油加醋,将申老师痛斥成了出卖桃花源小学的人。整个学校的老师,都是相处了十年以上的同事,一切都是熟悉的,所有的行为一旦固定在某种框架之中,那就变成了习惯,变成了理所当然,人们在理所当然中面对熟悉的生活,才会踏实,一旦这种理所当然被破坏,那就成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每个人,一见到朱校长,就说:申老师,岂有此理……
大家都是欲言又止,但又表示非常的愤怒,这就让朱校长的怒火也慢慢的积蓄起来,最后一拍脑门,断然决定:申老师停课三天,居家反思。
朱校长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做出对申老师问题的最终决定。
赵芳苑得悉后,再也坐不住,她瞒着申老师,拿了一大叠的材料,直接到朱校长的办公室,愤愤不平地说道:朱校长,您先看看材料,这都是我和申老师这两年跑了上万公里收集采访的资料,咱们是为了所有的乡村学校,哪能有什么私心?申远志嘴拙,但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他。
朱校长接过材料,却不以为然,随手甩在桌面上,安慰道:没啥事,你不用担心,好好地在家养身子。申老师的问题,其实,也没有啥大问题……
申老师根本就没有问题,你先看完材料再说,赵芳苑毫不客气地打断,定定地望着朱校长。
行,你先回去,我慢慢再看。
你不看完,我不走。
朱老师暗想,不就是自我辩解吗?有话直接说出来,动不动就写材料,这不是扣帽子吗?那是当年四人帮的作派。看着赵芳苑坚毅的眼神,朱校长也就随意地拿起其中的一份材料,假意地瞄了起来。
朱校长看到的却不是辩解书,而是一份乡村学校的调查报告,记录了全县四十多所乡村小学的具体情况,每间学校的材料,均有相关校长的亲笔签名。
朱校长眉头紧锁。又拿起另一份材料,这份材料是部分乡村小学近十年间的学生流失情况统计,主要是中途转学和辍学学生的去向情况。尤其是辍学的学生,看得朱校长呼吸越来越沉重。
这两位年轻人,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用两份厚实的材料展现了乡村小学的困境。其中不乏针对性地提出了各种建议,这些材料的内容,就是申老师论文的素材。
朱校长说:我错怪你们了,赶紧把申老师叫回来。
乡村教师(七)乡村教师(六)乡村教师(五)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