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煤矿选美楼女工被虐待狂骗婚,被儿子打

发布时间:2023/2/25 21:57:45   

齐霞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是那样一个开朗、乐观的女人,面对命运的不公从来都不喊疼不喊累不抱怨不叫屈。可是,她怎么会自杀呢?

我曾在煤矿工作过五六年,且在选煤楼“轮岗”三四个月。

这三四个月,我结识了几个挣扎在痛苦深渊的女子,也让我见识了社会底层的真相。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历,我后来努力自学,通过成人高考取得本科文凭,顺利脱离了煤矿,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

但是我结识的那些苦命的女人们,却几十年如一日,面朝煤块背靠乌黑的天花板,捡呀捡,在煤块里捡拾着矸石,也捡拾着自己卑微而辛酸的生活。

而齐霞,无疑是这众多女工中命运最悲惨的一个,也是迄今为止我所遇见的最苦命的一个女人。

我原以为,后来随着煤矿效益好起来,工人们工资收入、生活条件等各方面都改善后,她的境况会好一些,没想到多年后却迎来了这样一个令人心痛的消息。

我所在的那个煤矿,在我们村西二十里外的一片山坳里。煤矿南北都是山,一条沙河东西走向横穿而过。

在沙河的北面,煤矿靠着一座不高的荒山,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那条沙河据说很早以前是有水的,后来环境被破坏,水源不知去向,河便成了沙河。只有在夏天发洪水的时候,才能见到名副其实的河。

矿上有十队一厂,医院,一个学校,一个幼儿园。当然,还有一座辉煌的机关大楼,一个常年空荡荡的俱乐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根据分工不同,基层连队分别叫采煤队,掘进队,开拓队,通防队,机电队,运输队,选运队,环卫队,生活公司,供应公司,机修厂。这些队和厂还有公司都是干嘛的?顾名思义,按照字面理解,也就八九不离十。

这些众多的连队里,前三个队除了一个算工资的办事员是女的外,其余全都是大老爷们。

工人大多来自农村的农民轮换工,少部分来自技校毕业生。队长、副队长等领导和技术人员大多是大中专院校毕业生。因此虽然一线工作特别难干,但是工人特别好管,只要按时发工资奖金,不随意克扣工资,工人们都会老老实实上班,任劳任怨地干活。

后面这几个队里面多多少少都有些女工,因为这些连队管理着一些地面机房。而选运队则是除了领导都是男人外,工人几乎都是女人。

煤矿企业,女职工们的来源相对来说单纯一些。

机关大楼的女职工大多是大中专院校毕业生和领导的关系户,基层连队的女工则大多都是没上过几年学的矿二代,照顾解决工作的伤残职工和工亡职工的子女,以及顶替父母工作的大龄女青年。

唯有选运队选煤楼的女临时工中有一部分来自农村,因为选煤楼的工作既脏又累,矿二代们大多不愿干。

但有趣的是,选煤楼被矿上的人们戏称为“选美楼”,因为选煤楼的女人们不论年龄大小都有几分姿色。

而且,因为平时上班工作环境差,工作苦脏累,下班后的选矸女工们,相比其他机房和机关大楼上的女人们更能收拾打扮。选矸女工们下班时,矿山的路都会变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们洗得干干净净,穿得体体面面,化着或淡或浓的妆,一个个看上去阳光明媚、春风满面。

还有一个大家心照不宣,却人人心知肚明的原因:一些领导的情人或者相好就出自选煤楼。

齐霞就是选煤楼上来自农村的一名临时工。

我被轮岗到选运队捡石头的时候,齐霞就站在我右手边。

第一次见她,我便喜欢上了这位个头不高,皮肤白皙,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花眼,性格活泼开朗的女人。

井下工人们在工作的间隙,会坐在一起给女人讲荤段子,选煤楼女工们捡石头捡得疲乏又困倦的时候,也会给男人讲段子,说是这样能“提神醒脑”。

齐霞的段子很多,每次都能把人逗得捧腹大笑。工友们也都喜欢跟齐霞在一起玩,她性格大大咧咧的,工作也抢着干,从不计较繁重或者脏累。

但是奇怪的是,下班后,她总是磨磨蹭蹭最后一个下楼,最后一个进浴池,最后一个洗完澡,最后一个回家。对此,我深感疑惑,以为她可能是单身,不愿回到冰锅冷灶的家里,所以才会那么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

后来,有工友悄悄告诉我,“别看齐霞在班里嘻嘻哈哈,看上去快乐得很,其实,命苦得就像黄连一样。”

听到这话,我心里十分震惊。但更让我震惊的是,她后面所讲的内容。

齐霞二十一岁就结婚了。男人是另外一个矿的下井工人,比齐霞年长十一岁。人长得一般,性格木讷寡言,也没多少文化,听说只上了个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出来打工挣钱了。

刚结婚的两年,两个人日子过得还行。齐霞对男人似乎没啥要求,就是老实忠厚,把她当人就行。

而男人虽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但按时按月的拿工资回家,对她也还不错,偶尔晚上出去打个牌,也按时按点回来,有时候还会给齐霞买点好吃的,也算本分过日子的男人。

没想到,刚过了两年安生日子,齐霞有了孩子后,男人不知怎的,突然性情大变。不但赌博越来越厉害了,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每次赌博输了,回家就故意找茬干仗,用特别难听的话辱骂齐霞,什么“婊子”了、卖*货了、破鞋了,逼得齐霞忍无可忍出言还嘴。

一旦还嘴,这男人就像是找到理由了,将齐霞一顿暴揍。但他打她,并不打脸和暴露的地方,专门捡身上隐蔽的地方打。如果齐霞不说出去,谁都不会知道,她经常被老公家暴。

很多次,齐霞都想跟他离婚,可是每次一说到离婚,男人就下跪,就抱着她痛哭流涕指天发誓:再也不打了,再打就是畜生。

过不久,又会旧病复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齐霞在忍让和凑合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问那工友,齐霞为什么不找娘家人把她男人狠狠揍一顿,他不就不敢再打她了吗?那工友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据说齐霞的娘家人也不咋地,尤其是她爸。她摇摇头,长叹一声说,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得问齐霞本人。

后来有一天,我刻意制造了一次和齐霞深入交流的机会,进一步了解到她坎坷的经历和婚姻的难言之痛。

那是一个下中班的夜晚。我凑到齐霞跟前,对她说:“齐姐,等等我,我也要到红星街去,咱俩洗完一块儿走吧。”齐霞疑惑地看着我点点头。

人在夜晚,大多比较感性,容易吐露真情。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心中埋藏着太多痛苦的女人。

果不其然,在寂静的夜晚,昏黄的路灯下,我们俩一边慢悠悠地往她家走,一边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我先告诉她我卑微的出身和不怎么和睦幸福的家庭,也告诉她悲催的初恋,而她也极为坦诚地讲述了自己的事情。

齐霞出生于矿山以北六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

家里太穷了,直到她八岁的时候,一家六口还挤在一个炕上。后来,父亲为了能够日子好过点,也为了给儿子存点娶媳妇的钱,就到矿上当了农民轮换工,谁知,在矿上只干了一年多,就在一次矿难中永远的留在了井下,母亲独自带着他们姊妹四个生活。

齐霞十岁的时候,母亲给他们找了一个后爸。后爸也在矿上当农民轮换工,是个没结过婚的老光棍。经常趁妈妈下地干活的时候,偷偷摸她亲她,还将手指伸进她的下体。

后爸每次摸完她亲完她都给她糖吃,有时还给她买新衣裳。她那时候还小,以为后爸的摸和亲,跟给她买糖一样,都是疼爱她的一种方式,她还挺开心的。

后爸也叮嘱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不然就不疼她了。她为了能够得到后爸的爱,对任何人都没说起过这件事。

就这样,她被后爸侵犯了四五年。妈妈好像也隐隐约约知道这事儿,但是懦弱的妈妈啊,似乎也无力干涉,或者她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长大后,齐霞才知道,后爸那种行为是一种严重的犯罪,但是,她既恨不起来后爸,也恨不起来妈妈,她觉得他们都不容易。

有了这样的经历,齐霞内心很自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村里的媒婆上门说媒,她一听说是工人,而且还有房子,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为了尽快逃离那个家,她连那人的面都没看清楚,更别说打听打听人品和家境了。

直到结婚五六年后,备受家暴折磨的齐霞,忍不住向邻居诉说委屈,才得知,她男人之前结过一次婚,前妻就是因为受不了男人的家暴折磨偷偷跑了,再也没回来。

这个事情,让齐霞既震惊又恐惧。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虐待狂的手里,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只能忍着。

最后,齐霞长叹一声说:“唉,这都是命啊!”

“唉,这都是命啊!”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不止十次了。

选煤楼的女人们,说到自己的婚姻、家庭、不幸福的生活,最后大多都会用这句话结尾。

好像,这个叫命的东西,真的掌握着她们的人生,她们的生活,她们的一切。对此,我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说什么。我知道,我之所以还不信命,不是我命好,而是我还年轻,还没有被命运糟践过。

听完齐霞的讲述,我的心情既沉重又难过,我愤怒又幽怨地问她:“你为什么不告他呢?要知道家暴可是犯法的。法律规定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也不能随便打,何况还把人往死里打。”

她听后淡然一笑,摇摇头,说:“你还年轻,还不懂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以后你结婚了就会明白的。”

“那你为什么要苦苦撑着这个家,不离婚呢?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男人,不如没有啊!”我又问她。

她的回答是:“我下不了狠心啊。每次他一求饶我就心软。”

见我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她又说:“这个世上,只有他曾经给过我真正的温暖和爱。每次想起那些日子,我都觉得很幸福。我就靠着那些回忆活着。”

最后,她凄然一笑说:“其实,不赌博,不打我的时候,他也挺好的。”她的笑容,掺杂着太多的辛酸和谎言。或许,她就是一次次用这样的自我麻醉来度过那些煎熬的岁月的吧。

那次聊完后不久,我便离开了选煤楼。后来,又过了一年,我参加成人高考离开了煤矿。从此与齐霞也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她的婚姻生活是否有了一点改变。

直到十年后的一天,一起工作过的一个工友打来电话说,齐霞自杀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里猛然一抽,齐霞那明媚爽朗的笑容和幽怨哀婉的叹息,交替着浮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做为当时关系还算可以的朋友,我前去参加了她的葬礼,算是送她最后一程。在葬礼上遇见了曾经一起捡石头的那几个女人,葬礼结束后,我们一起吃了个饭。我这才又断断续续听到了齐霞后来的一些情况。

齐霞之所以一直苦熬着不离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孩子。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和精神支柱。

为了孩子,她能吃下所有的苦,受得了所有的罪。她知道失去父亲的孩子是多么可怜,她也知道,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她只希望用这种方式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只要儿子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的前途,她这辈子所有的苦都算没白吃。

但是,令齐霞万万没想到的是,儿子上初中后,沉迷网游,不好好学习,跟一帮混混们在一起,后来还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群架,甚至偷窃,十五六岁就进了管教所。

比孩子进管教所更令齐霞感到绝望的是,孩子跟他爸一样,不把她当人,不但辱骂她,有时候还会动手打她。齐霞心中唯一一点希望就这样破灭了,她对人世感到绝望了,所以才选择了自行了断。

“其实,你们不知道,齐霞比你们看到的和想到的还苦!”跟齐霞关系最好的张静心情沉重地对我们说,“她六岁的时候,就被亲生父亲糟蹋了。他的继父待她们并不好,不但经常性情她和妹妹们,还经常用各种方式羞辱她们,打骂她们……”

这个消息,无疑在我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又补了一刀。我心里甚至有点埋怨这个道出实情的大姐,人都死了,为什么要说出这个秘密呢?唉!可怜的齐霞啊!

多年后,当我结婚生子并且经历了一些事后,才理解到,齐霞不离婚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儿时的成长经历,造成了她的习得性无助,长大后又没有文化,也缺少来自家庭和社会的支持,从而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和独自生活的勇气。她的男人再不好,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起码会跟她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

就像选煤楼工作那么脏那么苦,但是却是煤矿工作里面,毫无技术含量,对文化素质的要求也低,工资相对机房的要高很多,人员流动最小的工作。所以周围农村和没有文凭的矿二代们会想办法挤进来。而且,她们只要进来都会很珍惜这份工作。

不知别人难,莫笑他人贱。蜥蜴变色,壁虎断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还不是为了一个活呢。在我看来,人心向善也向美,每个人都想活得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光光彩彩,但是人生啊,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

很多时候,是生活选择了我们,而不是我们选择了生活。

就像“选美楼”的那些女人们,她们忍气吞声也好,忍辱负重也罢,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并活得好一点。

而很多人却不理解,只是一味地嘲笑她们,挖苦她们,觉得她们活该,我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好。但愿我们都多一些理解和宽容,在不了解一个人和一件事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做出盲目的评价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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