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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出凤凰
有这么个不远不近的村儿,最近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村里有一户人家,名姓咱就不提了。早年这家人挺不容易,爹死得早,娘一个人带着仨孩子苦挣苦熬过日子。哥儿仨,老大、老二还一个妹妹。老大实诚,早早就辍学帮娘扛日子,供弟弟妹妹上学。老二和小妹也挺争气,成绩都是顶尖儿的好。后来转眼就上了高中,哥儿俩上学的挑费可就大了。小妹懂事儿,看娘和大哥没黑带白种地太辛苦,就撒谎说自己不是上学的料儿,咬牙退学去城里打工了。为这事儿大哥苦劝,娘也没少掉眼泪,小妹就是铁了心。没办法,娘儿仨供着老二上学吧。
老二还真不是白给的,那年高考就给娘儿几个露脸了。考上名校不说,还是个当地的理科状元,县长都来慰问了,还敲锣打鼓送了红包。
这罪没白受啊,村里人都说这就叫祖坟头儿上冒青烟。娘儿几个趴爹坟上好好哭了一场。
闲话少叙,娘儿仨在家种地的种地、打工的打工,供着老二上大学。总怕老二在城里受委屈,来信打电话的总嘱咐老二不用操心钱的事儿,家里人卖卖力气什么都有了。老二一听心里就舒坦了,自己大小也是个“状元”,状元勤工俭学多栽面儿啊!
四年大学,老二就这么身不动膀不摇地念下来。寒暑假回家都不摸锄头把儿,想碰那娘儿仨也不让。把老二养得细皮白肉的,谁见了都说比城里人还城里人。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道儿。人家老二天生就是上学的料儿,大学一毕业,立马儿考上了公务员,一下捧上了金饭碗。
这事儿在村儿里又轰动了,这才叫“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娘儿几个乐得合不上嘴,摆酒招待乡亲们。
按说老二工作好,人也长得挺斯文,可接下来的搞对象成家却成了问题。为什么呢?如今城里的“孔雀女”们都讲现实,一听是农村飞出的“凤凰男”,立马儿就给你打折扣:你小伙子是不错,可惹不起你们家三千穷亲戚!好在老二有公务员的金身罩着呢,最后总算碰上个双方都满意的。谈婚论嫁得有房啊,这下可愁坏了乡下那娘儿仨。
如今城里这房价也贵得太离谱儿,村里人听了吓得掉下巴。娘儿仨急得都聋眼了,东挪西借、砸锅卖铁,这才凑了八万块,颠儿颠儿地给送到城里来。
老二对象一听就火儿了,这点儿钱够干什么的?买个厕所都不够!夹枪带棒地数落老二:什么张姐结婚住现房,李姐婆家还送辆车......老二听了更腻歪,喝了点儿小酒儿捶桌子:“我这命也太苦了,怎么摊上这么个穷家啊?下辈子变动物都不生在农村了!”嗬!瞧这话说的。
好在丈人家条件还不错,拿出钱来给付了首付,户主当然是老二媳妇。两口子又用公积金贷了款,房子总算买下来。
两口子自从结了婚,尽量避免回乡下,放假都是泡在丈人家。过年实在没办法,俩人才唉声叹气回趟老家。老二媳妇够精明,带几盒点心应付一下,临走还得找婆婆要个大红包。
也算黄天不负苦心人,大哥和小妹在村后建了蔬菜大棚,哥儿俩舍得下力气,人又实在,一两年光景家里经济状况就好多了。
扯了这么半天,怎么连“宝贝”的影子都没有啊?甭急,这就来了。
宝物初现身
老二两口子都是文化人,如今各电视台的鉴宝节目正热播,这两口子也好这口儿。
那天老二媳妇一边看节目,一边嗑着瓜子数落老二:“哎,你看人家张姐婆婆送她块玉,李姐婆婆给个镯子,你们家真就那么穷?没有一件家传的老东西?”老二躺沙发上翻白眼儿:“你又不是没去过,除了门口上那两棵大槐树,我们家也就我妈上点儿岁数,我爹是个种地的,你说他能留下啥?他......他......嗯?”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老二一骨碌身子从沙发上爬起来:“对啊,我怎么给忘了!”老二媳妇眼睛噌一下就亮了:“啊?还真有啊?!”老二摇摇脑袋又躺下了:“不是金子也不是玉,估计值不了什么钱。”媳妇儿一把把老二扯起来:“到底是啥你可说啊!”老二点根小烟儿也来了精神儿:“要说这东西挺平常,可细想想还真是有点儿来头儿。”
什么啊?他爹留下一个大瓷罐子。
小时候,娘跟哥儿仨说过这事儿:爹年轻的时候放过羊,有回赶羊路过一片土崖,正赶上下起大雷雨。为避雨他把羊赶进一孔废弃多年的古窑洞,洞口已经被黄土埋去大半截儿。打雷吓得羊乱撞,这一撞,在后墙上撞出个大窟窿,原来废窑里面还有个夹层。爹大着胆子钻进去,里面大大小小有几个瓷罐子。这孔窑洞荒废了好多年,早不知道谁家的了。爹后来把几个罐子搬回了家,娘把小的跟人换了新碗,最大的一个留着腌了咸菜。过年的时候还见过它,好好在墙角儿蹲着呢。
老二两口子是精细人儿,鉴宝节目又没少看,知道瓷器这东西不简单,表面上不如金银玉器响亮,可万一真是件儿好东西,值钱往往就大发了!
这罐子来路够神奇,两口子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俩人一块儿发了孝心——请假回老家,看娘去啊!
老二媳妇这回也舍得出血了,竟然捎了点儿营养品。老太太抓着儿媳妇的手:“城里过日子花销大,娘就盼着你们日子好,可不用惦记我老婆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人家两口子哪是惦记您啊。
大哥和小妹也都从大棚早早地赶回来,这个杀鸡,那个弄鱼,乐呵呵地忙和做饭。老二两口子心思哪在吃饭上,抓个由头就围着那咸菜罐子转上了。老二媳妇一看心就凉了半截:膝盖高的一个瓷罐,远看黑不溜秋,近看脏不拉几,刻几个像字又像画的图案,不雅不俗配着俩朵花,还不如娘家那泡菜坛子好看呢!要说还是老二沉得住气,反正大老远的都来了,万一真是件儿好东西呢。索性学学许三多——不抛弃,不放弃。嗬,他用这儿了。
老二把咸菜都捣腾出来,抱着罐子瞎研究,悔恨当初没学考古。不懂啊,这得找行家给看看啊,直接抱走不对劲儿,咋办呢?媳妇掏出手机一通狂拍。
小妹觉出不对劲儿,悄悄提醒那娘儿俩:“娘,哥,我二哥两口子不年不节地跑回来,这是演的哪出儿呢?不会是盯上爹留下的那个咸菜罐子了吧?”娘还替人家分辩呢:“你二嫂子是城里人,见了咱这粗笨东西好奇呗。”大哥在一边憨憨地乐:“要是喜欢,我给他俩扛家去。”小妹听了撅撅嘴:“就你傻!”
密谋夺家传
老二两口子风风火火赶回城,马不停蹄地联系专家。
古玩街上打着“鉴定”招牌的门面可不少,俩人选了装修最豪华的一间走了进去。专家放大照片看了又看,最后盯住了罐身像字又像画的四个图案:“这几个符号应该是西夏文,初步判断这是件西夏罐。市面上少见,最好拿实物来看看。”
两口子一听很振奋,赶紧回家到网上搜:西夏是介于宋元之间的一个少数民族政权,公元13世纪由于蒙古大军的毁灭,西夏文化遗迹、遗物、艺术等留存甚微,给这个古老的王朝留下了太多谜团,西夏瓷更是因为物证太少,成为我国瓷器历史上的难解之谜。怪不得专家说这罐子少见,这就叫稀缺啊!这回是真抓到宝贝啦!
晚上两口子趴床铺上一遍遍地看那罐子照片,脑子里都是将来的美好蓝图。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俩人合计了多半宿,第二天火速杀回老家。
到家俩人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直扑墙角儿的咸菜罐子——娘诶,可悔了,没了!
俩人差点儿急晕过去,围着院子一通乱翻。大哥和小妹都在家呢,小妹冲娘和大哥挤挤眼儿:“看,我说对了吧。”
“娘——!咱家那咸菜罐子呢?!”老二两口子急眼了,一边儿找一边儿喊开了。
“在呢,在呢。”小妹笑嘻嘻地迎出去:“二哥二嫂,那罐子是咱爹留下的,我怕哪天打破了,就给‘保护’起来了。”
两口子这才长出一口气,用手擦擦鬓边的汗。“二哥二嫂,看把你俩急的,那罐子是不是挺值钱的?”小妹眨眨大眼看着他俩。俩人心里“咯噔”一下,假装平静地撇撇嘴:“没的事儿,一个破罐子值得哪门子钱?”
仨人转头往屋里走,两口子悄悄对眼色:小妹这丫头太聪明,看来轻易糊弄走是不易了,多亏提前想得周全——执行第二套方案!
娘儿几个进屋落了座,老二媳妇咳嗽两声,老二这边儿咬咬牙,看来不豁出去是不行了:“娘,我们这次回来是想说说分家的事儿。”分...分家?娘儿仨一听全愣了。
可把小妹堵心坏了:“二哥,真有你的,你看看咱这穷家有什么可分的?这些年你上学、结婚、买房不都是家里娘儿仨拼命挣钱供着你。弄得大哥到现在都没结婚,娘还落下一身病。”小妹说着就掉泪了:“分家?亏你想得出。家里有账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分账呢?”
大哥“唉”一声蹲在地上不说话。娘拍拍胸口稳了稳神儿:“老二啊,娘知道你们在城里生活不容易,买房还欠了公家不少钱。这两年你哥和小妹没白没黑地种大棚,总算把家里的这点儿账都还上了。咱娘儿几个谁也不背谁,家里除了这几间房,存折上还有三万块钱,是准备给你哥结婚用的,也算我的棺材本儿。你们看着分了吧。”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
人心总是肉长的,老二红了眼圈儿没脸搭茬儿。老二媳妇可够强悍,为了宝贝也顾不得要脸了,从继承法讲到继承权,直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绕了足有八个圈儿才扯到那只咸菜罐子上。说什么这家里的房子和钱本该都有他们一份儿,可他两口子根本不看重钱,只要那只不值钱的罐子。还说什么这叫个继承“精神财富”,要的只是个对爹的怀念!
两口子算得太精了,为防以后大哥和小妹反悔,非逼着老娘立个遗嘱。“咱娘活得好好的,立的哪门子遗嘱啊?”小妹和大哥都气坏了,老太太也差点儿气晕过去。反正最后是老二两口子发扬风格,视金钱如粪土,如愿以偿捧走了那只“精神财富”咸菜罐子。
他们走后娘儿仨难过了好些天。倒不是心疼那个罐子,难过的是老二肚子里装了那么多学问,怎么就把良心给挤没了?
坑爹遇专家
话分两头,还说老二两口子。俩人小心翼翼把宝贝罐子请回家,心底的兴奋就像往大水缸里摁皮球——这边儿压下去,那边儿冒出来。俩人给罐子洗了八回澡,捧着怕摔了,放着怕倒了,恨不得搁被窝里搂着。老二媳妇做梦都乐醒了,这哪是一只罐子啊,分明是名车豪宅的幸福生活在向他们招手呢!
俩人抱了罐子去找上回那位专家,这次还得先交三百块钱的鉴定费。毛毛雨,两口子现在还在乎这个?宝贝在手,这点儿小钱儿算个浮云!
专家还确实是够专业,戴上白手套,拿个放大镜,里里外外一通儿瞅。专家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弄得两口子的心就像波浪里的船,一会儿浮起来,一会儿又沉下去。
最后,专家把放大镜一撂,白手套一摘,抿了口茶,不说话了。嗬,把这两口子急得呦,我的专家祖宗,亲,您可倒是说话啊!
专家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文字是西夏文没错,东西年头儿也对。初步判断这是一件西夏瓷罐儿。”两口子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那这四个字到底啥意思?”“目前全国认识西夏文的专家也没几个,要想译出这几个字,恐怕得找顶尖儿的古瓷鉴定专家茅大都。”专家再抿一口茶:“要我说,找茅先生也没必要,路费再加鉴定费,卖了这个罐子都抵不上。”
啊?两口子一下就懵了,先别管这先生那先生了,您就直说这罐子到底值多少钱吧?
专家撂下小茶壶:“怎么说呢,东西年头儿是不少了,有文物价值。可这经济价值就难说了,市面儿上流通少,怕是没人认啊。既是家传的,我看你们就留着吧,做个纪念。要是来回抱着嫌太沉,块钱搁我这儿也行。”啊?两口子差点儿坐地上,刨去了块钱鉴定费,这罐子才值块?拉倒吧!蒙谁呢?俩人抱上罐子扭头就出来了。
路上俩人不甘心,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打气:“这年头儿号称专家的人比街上的流浪狗都多,这家伙绝对是想骗咱宝贝,咱到别家看看去!”两口子重新打起精神头儿,这个阁那个斋的古玩店没少进,还真跟那倒霉专家说的一样,没人愿意要,给块钱的都算高价!
两口子的丧气劲儿就甭提了,那可真是“好一似冷水浇头,怀里抱着冰”!心底幻化出来的彩色大泡泡彻底破灭,名车豪宅全白白!
俩人回家越看那咸菜罐子越堵心,一个劲儿地骂那专家:你说你这不是坑爹么?看完照片直接告诉我们不值钱不就得了嘛!何至于为这么个破罐子跟老家人撕破了脸,早知道还不如要那三万块钱呢!唉,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三万块啊。
得,两口子又眼馋那三万块钱了。
金蝉巧脱壳
因为这么一个破罐子,耽误三万块钱,老二媳妇实在是舍不得,精明人的亏可不是这么吃的!
老二这回是真拉不下脸来了,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娘和一奶同胞的兄妹啊,哪能老算计他们呢。
可这事儿架不住媳妇总吹枕边风儿:“其实你老二才是你们家最大的功臣,要不是你考上状元,县长能到你们家慰问么?要不是你考上公务员,村里人能对那娘儿仨这么敬重么?是你辛辛苦苦学习才让你们家在村里露了大脸,祖宗都跟你沾光呢。你想想,那区区三万块钱能弥补你的辛苦么?”老二一听很悲愤:“三万?给你十万试试,你也考个状元!你也考个公务员!我当初那才叫头悬梁、锥刺股......”老二越说越激动,一撩被子坐起来。媳妇咯咯笑着拽他胳膊:“你个傻小子还跟我来脾气,世界上只有我最疼你。”......
得,两口子越说越投机,思想又逐渐拧成了一股绳,目标直指老家那三万块。
动心可是动心了,可这泼出去的水怎么才能收回来呢?
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事儿可难不住精明的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又去找了上次那位鉴定专家,没花多少钱就弄到一张鉴定证书——西夏陶瓷大罐,市场稀缺,价值十万!专家开完证书还递上名片:漫说你这是件儿真东西,只要鉴定费合适,新出窑的我也能帮你把它穿越到宋朝!嗬,这年头儿,专家威武。
两口子谋划了好多天,带上罐子又回了老家。不过这回这罐子可体面多了,老二媳妇给它进行了包装:量身定制了一个锦盒,黄丝绒的里儿,罐子里外都擦得倍儿亮。真是人靠衣装,罐儿靠包装,这么一捯饬,咸菜罐子立马儿就有了宝贝模样。
俩人到家不敢看那娘儿仨的脸,云山雾罩一通儿胡擂。说什么前些天找专家给鉴定了,这罐子现在少说也值十万块,而且越放越值钱。祖上的宝贝两口子哪能独吞,立马儿就给送回来了,还信誓旦旦请出了那张证书。
老二媳妇是个当演员的料儿,说起娘儿仨供老二上学、成家不容易,还假惺惺地挤了几滴泪。老二在一边配合不错,不知真假还干嚎了两嗓子。这一来弄得那娘儿仨挺难受。
反正到最后又是老二两口子发扬高风亮节,主动撕了遗嘱,放弃继承那只值十万块的宝贝罐子,舍大取小,拿走了盘算已久的三万块钱。
小妹是个聪明人,断定了那“宝贝”罐子不值钱。娘和大哥又何尝品不出其中滋味,娘儿俩双双叹口气:“不管那罐子值不值钱,家里把这最后的三万块钱给了他两口子,情分也算尽到头儿了。”
斗转星移,时间一晃就过了半年。这期间也有几个串村的古董贩子看过这罐儿,三百二百的都给不上价,个个见了那证书都乐呵呵地摇脑袋。娘儿仨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唉,留着做个纪念吧。
良马遇伯乐
真是无巧不成书,央视《鉴宝》“走进乡村”栏目正好来本地录节目。
小妹听说了,打算验验这只咸菜罐子到底是不是个宝,征得了娘和大哥的同意,带上罐子就去了城里。
初选现场可够热闹,专家组都被包围了。小妹抱着罐子耐心地等,耳朵都听熟了专家的一句话:“你这东西——不对。”持宝人有的脸红脖子粗地大声争辩,有的垂头丧气就离开了。
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小妹的罐子终于挤上了桌。专家们见了好像挺感兴趣,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罐子还就顺利过了初选,说是要参加晚上的鉴宝直播。小妹听完高兴坏了,编导过来先给泼了冷水:“小妹妹,经过初选的可不一定都是宝贝,最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小妹一听就乐了:“这是我们家咸菜罐子,从来没拿它当过宝贝。”
事情偏偏就这么巧,晚上这期节目评审专家组的组长正是国内顶尖儿古瓷器鉴定专家——茅大都先生。茅先生这人可了不得,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大学考古系博士生导师,为国家鉴定过几千件一级文物,从没走过眼。尤其在古陶瓷界堪称一言九鼎,享誉海内外。
茅先生见了这个罐子很兴奋,详详细细地问明来历,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和其他专家交换意见后,茅先生最终给出结论:“从釉色、造型、剔刻技法来看,这是一件西夏瓷罐,全名应为‘西夏黑釉剔刻花牡丹纹大罐’。西夏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少数民族政权,历时近年,后来被蒙古大军所灭,地上文物尽遭损毁。西夏瓷因为物证太少,成为我国瓷器历史上的难解之谜,象这样器形较大的剔刻花瓷器极为少见,有文字款识的更为罕见。罐身的西夏文应为‘天祐民安’四个字,‘天祐民安’是吉祥语,也是西夏年号,大致在公元-年。由于遗存极少,近年西夏瓷在国内外的影响越来越大,很多博物馆、藏家都以拥有一件西夏瓷为傲。所以此件文物的收藏价值及升值空间较大,如果进入拍卖市场的话,我给一个保守价格——万!”
哇,全场哗然,掌声雷动。小妹都有点儿吓傻了,抱着这个咸菜罐,啊不,这个宝贝“西夏黑釉剔刻花牡丹纹大罐”还没走出摄影棚,就被一群追随栏目组寻宝的收藏家围上了。茅先生认定的东西那还错得了么。这个递名片,那个问地址,当时就有人出价万!娘诶,小妹简直吓坏了,搂紧罐子逃也似地回了家。
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寸,老二两口子不是也爱看鉴宝节目么,正好就收看了这一期直播。俩人惊得眼镜都掉下来,幸好有伸出的舌头接住了。俩人看节目早有经验了,这可都是真专家,另外专家组给出的都是保守价,实际价格往往能翻番。娘诶,可悔死了!这才叫有眼不识金镶玉,两口子撞墙的心都有。
按说事情到这儿也就该打住了,老家的娘儿仨实在厚道留住了传家宝,老二两口子机关算尽却成空,挺符合咱国人“善有善报”的说法儿。那就小看老二两口子喽,这么精明的人能吃这亏么。
螳螂又捕蝉
节目播出没两天,小村里就热闹起来了。来看宝贝的乡亲和各地藏家们要踩破门槛子,已经有人出价万!娘儿仨觉得是个念想儿,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卖。
村里出了这么值钱的一件宝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村长给派了联防队员,时常围着娘儿仨的小院儿转上两圈儿。其实小妹最担心的倒不是外人。
正如小妹所料,节目播出没几天,老二两口子杀回老家来了。
这回两口子的如意算盘没打好,老家铁将军把门,人去房空。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两口子惊出一身冷汗,八下里打听才知道:大哥和小妹带老娘出去旅游了,据说还带上了那宝贝罐子。
嗬!好悬没把老二两口子给气死。这穷人乍富真是没办法,钱还没到手呢,你旅的哪门子游啊?再说,带着个大罐子多笨啊,万一弄破了呢!放我那儿不就完了嘛,农村人就是死心眼儿!
两口子一边儿在门口转悠一边嘀咕:那娘儿仨不会是跑了吧?反正不至于这几间大瓦房也不要了吧?估计就是躲咱们呢。老二媳妇最有主意: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咱来个老虎吃鹿——死等!
两口子两天一来,三天一探,最后干脆都在单位请了长假,借住在乡亲的房子里。就差在老屋门口上搭个帐篷了。
一晃过了半个多月,两口子急得要崩溃,正琢磨要不要报案呢,人家那娘儿仨回来了。俩人这回放心了,仿佛看见名车豪宅又招手呢,跌跌撞撞地奔回老屋。
老娘面色挺红润,看来最近过得不错。俩人这回可是见了亲娘,上去抓住了老太太不敢松手。钱的动力是无穷的,两口子也真是拉得下脸,这个揉肩膀,那个捶大腿:“娘啊,您这是上哪儿去啦?可把我们想死了!”大哥见了不言声,小妹可实在看不惯:“二哥二嫂,你们两口子是想咱娘啊,还是惦记那个罐子呢?”
老二脸上一红一白的,老二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等的就是小妹你这句话:“小妹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娘是大伙儿的,就不兴你二哥和我惦记?既然是你提起来,那西夏宝罐儿也有我们一份儿!”“对,对!我们今天是来看娘,顺便也看看那西夏罐子。”老二忍不住在一边儿也帮了腔。小妹看看大哥再看看娘:“我说的怎么样?”又转头看看老二两口子:“那罐子卖了!”“啊?卖了?多少钱?你可不许蒙我们!”老二两口子眼睛都瞪圆了。老二媳妇绝对是个人物,这些天早把若干条对策都想好了。小手扶一下眼镜框,小脸儿立马儿拉下来:“我早听说了,那罐子少说也值万,哥儿仨平分,今天不给万,谁也甭想出这个门儿!”好家伙,文化人会武术流氓都挡不住。
娘和大哥听不下去,娘儿俩转身要往外走,老二媳妇一下堵住了门口。这下把小妹气坏了,转身进里屋抱出那个锦盒:“万,亏你两口子说得出口!”老二两口子有点儿傻眼,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那西夏宝贝罐子在里面好端端地躺着呢。“没卖啊?”俩人摩挲着罐子半是惊喜半失望。“卖不卖好像都和你俩没关系,你们拿了家里的三万块钱,不是说放弃这罐子继承权了么?”小妹说完哼了一声。这下可戳上了两口子的肺管子,俩人这回可真急了,媳妇眼眉都立起来了:“这年头儿说话你得讲证据,那三万块钱我们本来只是借用!”说完老二媳妇从包里甩出三沓儿钞票,一下拍在桌子上:“你说我们放弃宝罐继承权,请你拿出证据来!”老二媳妇是谁啊,一切早都料到了。
黄雀早在后
是啊,你说人家放弃宝罐继承权,证据呢?小妹这下没话说了,摇摇脑袋只剩下苦笑:“娘,哥,你们都亲耳听见了吧。二嫂,真有你的!”老二媳妇一声冷笑:“哼哼,有我的,这回可不一定有你的!”这女人是个狠角色,打出一记盘算已久的组合拳:“别以为我不知道咱老家的规矩,农村祖祖辈辈分家产好像根本没有女儿的事儿。女儿早晚结婚算外姓人,这传家宝罐应该没有小妹的份儿!”啊?一家人听完她这番高论都愣住了。
吃着碗里的还霸着锅里的,这儿媳妇可真够厉害的,老太太气得胸口疼。小妹也顾不得跟老二媳妇争辩了,进屋倒水伺候老娘吃药。老二媳妇看看大哥,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大哥,您看我说的在理儿吧!”这一手儿可是够损的,想让大哥和小妹先来个“窝儿里反”,拉大哥做个同盟军。憨厚的大哥气得嘴唇哆嗦,抡起大手拍了桌子:“这家里一砖一瓦都有小妹的份儿,谁也崩打歪主意!”老二媳妇碰一鼻子灰,转头瞪眼看看老二。老二都觉得有点儿过了,悄悄过来扯扯媳妇袖子,媳妇挥手把他甩出老远。小妹强压住心头的火,心平气和地走过来:“二嫂,不用拿老黄历来蒙乡下人,你也是做女儿的,你说说哪条法律规定了女儿没有继承权?”老二媳妇多聪明,一看这事儿糊弄不住,立马给自己找了台阶:“算了,谁让我跟你二哥都是厚道人,这事儿我们不和你计较了。咱现在马上立个字据,哥儿仨平分,我跟你二哥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说完她大模大样坐下来,二郎腿翘着挺得意。娘儿仨看了真堵心。
小妹把桌上的钱塞到娘手里:“娘,这是咱娘儿仨辛辛苦苦挣下的,留着给我大哥娶媳妇。”说完把娘搀进里屋。小妹再走出来眼圈儿红了:“就因为这么一个咸菜罐子,害得咱一家人不像一家人。我看也不用立字据,现在咱就平分了它!”刚烈的小妹把话说完,一把抄起那个罐子,双手高高举过头,啪嚓一声摔在水泥地上。可怜那件“西夏黑釉剔刻花牡丹纹大罐”,一下摔了个粉粉碎。
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唉!大哥摇头叹气转身也进了里屋。老二两口子都惊呆了,俩人半天才醒过味儿来,双双急得拍大腿,老二媳妇当时就嚎上了:“败家子儿啊!三百万啊!”两口子气急败坏都要疯了:“我们告你去!”临走还不忘在碎瓷片上踹了几脚。
瓷器这玩意儿就这样儿,品相完好是个宝贝,碎了再粘上就甭说了,何况碎成了这德性。
告谁去啊?人家小妹不是说了平分么。老二两口子千条妙计都想好了,唯独没料到败家的小妹会来这一手儿。俩人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还不如要那三万块钱呢。这才是标准的“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
家传的宝贝被打碎了,一家人的亲情也碎了,按说这事儿尘埃落定也该在一声叹息里收场了。不,先别急,还有下文儿呢。
咱不表老二两口子捶胸顿足回城去,单说家里剩下的这娘儿仨。
那两口子滚蛋后,娘儿仨又掉了不少泪,最后小妹把那件“西夏黑釉剔刻花牡丹纹大罐”从柜子里捧了出来,娘儿仨看着宝贝发呆。
嗯?不是摔碎了么?怎么回事儿?
原来啊,聪明的小妹早就料到老二两口子会来这么一手儿,娘儿仨说是去旅游,其实是小妹找了个外地仿古瓷作坊,做了一件高仿的复制品!当然,摔的是那件赝品喽。
后记
最后还得罗嗦两句:其一,正如老二两口子前面所说,这年头儿所谓的“专家”比那什么都多。遇事您得找那真专家,免得像老二两口子赔了亲情又伤财。话说回来,他们也该!
再有,您可千万别看完这故事就心血来潮满世界踅摸“西夏瓷”。好东西往往可遇不可求,据说这两年随着西夏瓷的收藏升温,市场造假越来越多——投资须谨慎,收藏有风险。
最后,这事儿您知道就得了,谁也别告诉老二两口子啊。那俩人要是知道了,止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