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黄雀 >> 黄雀的习性 >> 上黄人的会吃不是浪得虚名
文/王祖芳
上黄,我的家乡,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当地人提起上黄,总会说到上黄人舍得吃,会吃。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假,一个不足三万人口的小镇,名特产有羊糕、猪头糕、黄雀卷、酱鹅、螃蟹、白壳虾,都是响当当的硬菜,确实令人咋舌。
追溯到过去,清代大学士史贻直曾吟食品七绝一首,以寄遐思:“毛尖花红棠下瓜,黄雀青鱼白壳虾。馒头烧卖鸭饺面,芹菜冬笋韭菜芽。”其中第二行诗提及的三样美食,都出自于上黄地区。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上黄人都能用来烹制出一道道美味佳肴,可见上黄人真是有口福,典型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上黄人舍得吃,好客。当地人总会不自觉地把邻镇赶集时的情况和上黄赶集时主人招待客人的盛情比。上黄人家家户户至少要准备一大桌的菜,光冷菜就要准备十道左右,还要加上传统菜、小炒,一顿少说也得二十几道菜。当然还不会忘记准备下午的点心馄饨,丰盛得让客人直叹:“菜太多了!太客气了!”有的人家准备很多桌,丝毫不逊于过年的菜。到上黄赶集,可以带上主人不认识的人来做客,主人一样的热情,一样的招待。在上黄人看来,一回生两回熟嘛,一顿饭一吃便可称兄道弟。
上黄人有事没事,喜欢呼朋引伴,撮上一顿。下班时,不管家里是否有菜,冬天路过街上时买一块猪头糕、羊糕,夏天时称几个鹅爪、鹅翅膀,摩托车开在回家路上,用八十分贝的声音喊道:“来,到我家吃夜饭,弄杯酒!”周末休息时,那些家庭主妇们从菜场回家,经常手挎重重的菜篮子或拎好多个方便袋,边歪着肩膀走路边跟人打招呼。
上黄人的“会吃”不是浪得虚名。就说上黄人口中的那道烹制工序比较简单的“素肉圆”(豆腐肉圆),所用食材就是豆腐、牛肉、猪肉,但上黄人照样能做出一道名菜。它要选用老豆腐,控水,把少量牛肉、猪肉剁碎后,三者和在一起搅拌均匀,再揉搓成圆球状。其中加入料酒、盐,放多少量就是凭经验了。
等水烧开后,把豆腐肉圆放进锅中烧几滚。汤里面可以加进木耳或香菜、小青菜,真是一道老少皆宜的家常菜,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上黄人家家都会做,考究的人家会考虑牛肉和猪肉的配比:牛肉太多,就不够嫩;猪肉太多,就会太肥,失去了这道菜的本真。夏天时,吃起来特别清爽可口,再疰夏的人都能一口气吃上几个,不用担心长肉;冬天时,一盆热气腾腾、荤素搭配的豆腐肉圆端上桌,连汤都能喝光,身上、心里都暖融融。
我有两位年轻同事,嫁了邻镇的人家。她们的爱人到上黄吃了丈母娘做的豆腐肉圆后,回家对自己的妈妈直夸丈母娘做的菜好吃。偏偏他俩的妈妈都有不服输的脾性,大概生怕被亲家母比下去,也学着做豆腐肉圆,一位是用的红烧的烹制方法,还有一位是把青菜剁碎后和在豆腐之中。结果可想而知,她们煞费苦心做好的菜连她们的儿子都嫌弃。一样的食材,却烧不出预想的一样的味道,这事曾被大家笑谈了多次。
光阴在流淌,人会变老,而上黄这些美食的传统制法一直流传下来,完全是因为人们对美食有种执念吗?美食达人蔡澜曾说过:有时,我们吃到的不是美食,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乡愁。答案应该就在这里。
鲫鱼汤
说起来我真的很惭愧,二十三虚岁时才学会烧菜,此处自然不敢用”烹饪“这个词。我会烧的第一道菜就是鲫鱼汤,跟当年生的一场病有关。
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跨年之际,急性黄疸肝炎在我们老家村子里蔓延开来,一个百户人家的村子里竟然出现了近百个病例,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离我们家三十米之遥的一户邻居家除了女主人外,男主人和四个孩子全都染上了甲型肝炎。
据医生说,患肝炎后不能吃得太油腻,但又必须保证每天有营养,细数当时最好的应该是鲫鱼汤了,真正的物美价廉。关键当然是价廉,本地是水乡嘛。邻居家女主人熬一锅鲫鱼汤,给每人盛上。吃完后,各人洗好各自的碗,将碗一只只排列在专用的位置,以便下一顿吃饭时认准自己的碗。
我是在过完年的大年初八出现发烧症状的,当时我和我姐在外婆家,回家的前一天傍晚,我的身体出现了严重不适。第二天在大舅的护送下,我极其难受地回到家。
村子里的病号越来越多,人们便开始寻找祸源,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村中河塘的承包者。人们埋怨此人只顾自己的鱼,不考虑村里人要淘米、洗菜,没有开井的人家甚至要在此取水饮用,把什么东西都往河塘里扔,还经常往河塘里浇粪便!不管别人怎么埋怨,有人甚至说他“想财疯了”,这人还是我行我素,照样在河塘里浇粪,乍暖还寒的下雨天套着一件用农用蛇皮袋剪三个洞做成的简易雨衣,光腿泡在浑浊的水中,他要用他的鱼换回供养两个儿子读书的钱。
他要演好父亲这个角色啊!他怎会想到第二年在次子中考前夕,他就因病不治成为了永远缺席的父亲?他不会料到他的两个儿子都顺利上了大学,如今在城市里生活,衣食无忧;他更不会明白那方河塘已无人取水饮用,岸边做成了景观步道,村人在饭后可以漫步其中,尽享闲适的生活。这些自然是后话。
我得了急性黄疸肝炎,自然不能去学校上班了。我居家休养的那段日子,父亲仍被镇里分管文教工作的领导聘请去发挥余热,管理一个初三补习班,母亲还没有退休,如此一来,到了饭点没饭吃是常有的事,于是在多次忍饥挨饿的状态下,迫不得已,我决定开始学着烧菜。
黑鱼生命力很强,难杀,难学;而大鱼呢,剖开它们的肚子,让人感觉它们的内脏分布跟人的有几分相似,于是我放弃了杀大鱼。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我学会了杀鲫鱼、烧鲫鱼汤。我虽然起步晚,但进步快,从此不再饿肚子了。母亲见状,笑得很开心。母亲的开心,并非因为她下班回家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而是因为她的女儿可以自食其力了。
后来的一天,当我端出一小锅熬得如奶油一般白的鲫鱼汤放在我姐面前时,我姐惊喜地舀了一勺汤,抿嘴一品,连连说道:“味道挺好的嘛!”当然喽,这可是我学会的第一道菜,起锅时我还没忘洒入白胡椒粉以及碧绿喷香的小葱。关键这鲫鱼汤是我用心烹制而成!
一转眼时间已过去了三十年,仔细想虽然我的家乡是真正的江南水乡,但当时吃鱼也不是家家户户想吃就有的吃,而且二十几岁的人会做一道鲫鱼汤真算不了什么,不过从那时候起,我懂得了照顾自己。现在每当忙碌过后,我便会用自己喜欢的东西来犒赏自己、取悦自己,美食、心仪的衣服、饰品、新书,自然鲫鱼汤仍会常常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
当有了生活的热情,内心有了力量,脸上便会常有喜气,正如王尔德说:“爱自己才是终身浪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