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希瑞

在胶东农村，农家的日子，年复一年就是这样，春种、夏耘、秋收、冬藏。

春天，万木萌发，斑鸠叫了，布谷鸟咕咕地叫了，楼铃摇响，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夏天，莺飞草长，紫燕呢喃，蜻蜓漫天飞舞，在雨季来临之前，庄稼人抢收金灿灿的麦子。

秋天，万木凋零，雁叫声声，秋蝉嘶鸣，树叶黄了，酸枣树上布满了珊瑚珠似的野酸枣，诸如花生、玉米、大豆、地瓜之类的大秋作物都已经成熟，都好收获上场。

冬天，北雁南飞，雨雪霏霏，寒气袭人，还要忙着掘沟、挖河、整修田地，阴天打草苫，刮风抬石头，一年四季似乎总不得闲。正象西汉时期的晁错在其著名的《论贵粟疏》中这样描述农民：“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到了冬天，冬藏是农家的头等大事，因为它关乎着一家老小漫漫冬季的一日三餐。一到冬天，家家户户地窖里都贮藏着满满的地瓜、萝卜和大白菜，好在漫漫寒冬和来年二三月青黄不接时填饱肚皮。

在童年的记忆中，上顿地瓜下顿地瓜，一日三餐似乎离不开地瓜，用“一季地瓜半年粮”来形容并不为过。那时候的生产队，麦子分得少，碰上好年头，每家也不过分个一、二百斤，遇上天旱可就糟了。地瓜容易成活，剪根秧子埋在土里，一瓢水就能活。而且易于管理，除了翻几次蔓子，不让它随处扎根外，基本不用其他管理。哪怕再贫瘠的土地，即便碰上干旱，也会有不低的产量，这是麦子、玉米等其他作物所难以企及的。

芽瓜收获早，分到各家各户，大都擦成地瓜干，晾晒在地里，等晒干了，再储存起来，留作一冬一春的口粮。而麦瓜（也叫夏地瓜）只能等到种完麦子才能收获，需要贮藏进地瓜窖子里。地瓜窖子温度低、湿度大，地瓜适宜储存。

那年月，家家户户都有地瓜窖子。这种窖子一般建在房前屋后的一些相对空旷之地，也有的建在土炕下面，俗称炕洞子。有了地瓜窖子，一冬一春就有了温饱。

窖子下面，是很宽敞的，顶部的几根横梁上，是捆扎结实的苞米秸子，用土压实，整个窖子真是一个温暖的家，地瓜们就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存放地瓜，并不是一股脑儿倒进去了事，而是每间隔一块，就像垒墙一样一层层往上垒，一边倒进地瓜一边垒，等垒高了，地瓜窖子也就装满了。平时，窖口用几根木棍先支起来，再铺上破麻袋，然后用干土严实。这样，即使大雪覆盖了大地，地瓜窑里却温暖如春。

记忆中，我们家的地瓜窖子，是修建在屋西头的围子沟里，四周是一片稀疏的槐树林子，那里可是儿时的乐园。融融春日，我跟弟弟在这里追逐黄雀；夏日里，这里有棵茶树开出了细小洁白的花，蜂飞蝶舞；秋日来临，我们踩着厚厚的树叶捉迷藏，有时还挖“鬼子姜”，用来腌菜，清脆爽口，很好吃；冬日，雪花飘飘，我跟哥哥姐姐在这里将地瓜入了窖，又一次次将地瓜一篓篓拔上去。

打开窖口，待一阵通风后，人像壁虎一样，紧紧盘住井口，踩着脚窝儿慢慢下去。上面的人，便用绳索放下篓子，装满地瓜，再拔上去。记得每次下窖拿地瓜，差不多都是我自告奋勇来完成。

这里有我的小心眼，每次下窖，尽管上面的哥哥或姐姐再三叮嘱小心点，但我还是想冒一点险，有时刚踩住脚窝儿，就一跃而下进入窖底；有时刚进窖口，干脆“扑通”一下跳进黑影里，我喜欢这种冒险的感觉，更喜欢从地瓜堆里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清香气息。

冬藏除了地瓜，还有萝卜和白菜。

立冬时节，家家户户开始出萝卜了。先在地里挖一个窖子，大小根据萝卜的多少来定。把萝卜放进去，最后盖上一层土，尔后随着气温的下降，将土层加厚。小雪时节，人们开始出大白菜了。此时，天已经冷了，往往伴随着雪花，将大白菜窖进事先挖好的长方形地窖里，大白菜并排而放，头朝下根朝上，依次摆好，地窖子的大小也是根据大白菜的数量来定，最后封土。一个漫长的冬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吃地瓜了去地窖里拿，吃白菜萝卜了去菜窖子里扒，随用随取，得心应手。

母亲用一双巧手，把不起眼的地瓜和菜蔬，做成各种花样的一日三餐。先把地瓜放到太阳底下晒几天，等蒸熟了，吃到嘴里，甜在心里。有时还做一顿加上一把黄豆的地瓜豆腐，那味道，又面又香。特别是那种先爆炒些许白菜丝儿，等下出锅来像蛴螬一样的面汤，口感筋道又爽口，我把个肚皮撑得鼓鼓的！直到如今，每当妻子说我饭量大，我总会拍拍肚子说，地瓜养大的，饭量能不大！

如今，尽管超市里各种反季节蔬菜应有尽有，但适宜于冬藏的大白菜、地瓜、萝卜、土豆和大葱，依然会是农家烟火日子的重头戏。

冬藏，让寒冷孤寂的冬季，变得温暖而惬意，增添了许多味道，让单调的日子变得丰盈而厚重。

作者简介：陈希瑞，网名神仙哥哥，山东省青岛市作家协会理事，山东省平度市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西北文艺》《天柱》《墨水古韵》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小说散文余篇，创作出33部吕剧、微电影和电影剧本等网络文学作品多万字，《亲亲的土地》荣获全国首届鄱阳湖文学“陶渊明”杯散文大赛优秀奖进入前二十名并被结集出版，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编辑出版的作品专辑，古装吕剧《状元郎》搬上舞台。